第四百十九章:伐我身同骨 铸为剑与棺-《神国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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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长久亦不例外。

    宁长久与柳希婉的心神几乎融为了一体,他们共享着每一道光明,感受着每一缕精妙绝伦的剑意。

    长空中剑影纵横,凌厉的锋芒在虚境中交错,蓝灰色的天空被它们切割开来,虚实交映,层次分明,宛若佛经中所描绘的琉璃世界。

    剑圣的发丝被斩断,长袍被洞穿,几乎皮包骨的身躯上,剑光刺透了进去,却未能扎出鲜血。

    他好似一个真正的傀儡。

    那随着剑令呼唤而来的数百把剑,也化作了铁屑粉末,被清澈的剑风吹散,成了落向海面的灰白之雪。

    宁长久立在虚境里,持续不断地递着剑。

    剑光中有稚童的自己,有少年的自己,有如今的自己,他们握着不同的剑,却有着相似的眼神。

    剑光似万箭破空,呼啸而去。

    柯问舟立在原地,他的耳垂被削去,眉目开裂,鼻梁从中断裂,左手的小指也折断,瘦骨嶙峋的伤痕处,也可以见到从中扎出的骨头,他像是刚刚遭到了最顽固的刑罚,浑身上下没有一片皮肤是完整的。

    不久之后,血液涌了出来,将他浇灌成了一个血人。

    “我十六岁学剑,一个月入道,十七岁时后来居上,击败了我所能击败的所有同龄人,十八岁时,我迈入紫庭,盘桓紫庭巅峰十余年,终遇圣人,圣人言我有反骨,却依旧收我为徒。”

    柯问舟承受着万剑之刑,话语颤抖:“一年后,我迈入五道,其后天地动荡……七十八岁那年,我创立剑阁,自封天下第一剑,此名至今五百年,无人可撼动,终于……终于在今日交由你了。”

    宁长久淡淡道:“你明明憧憬大道,不惜背叛一切追寻,又何必要为虚名所累?”

    柯问舟无法给出回答。

    宁长久持着白银之剑,将之送入了柯问舟的胸膛,“那这虚名,就随你一同葬于虚境,归于墟海吧。”

    柯问舟低下头,看着自己穿透身躯的剑,面容上并无痛苦悲戚之意。

    他败了,败给了宁长久。

    那是纯粹剑意与剑气上的失败,是技不如人。

    他心服口服,并无不满,只是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也想不起来了,情绪所能抓住的,唯有浓烈的遗憾。

    仅此而已。

    对于百战百胜的名将,落败往往是与死挂钩的。

    他从孤云城一路至今,终究没能逃过死亡。

    他本该平静死去的。

    但令柯问舟更为痛苦的是,哪怕是死亡这件事,他也无法主宰。因为他早已依附于了天道,他是暗主的傀儡,他根本没有掌控自己生死的资格!

    宁长久的剑本该了结他的生命,但暗主不肯他死。

    更遥远的天空之上,有一只天空般巨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了!

    那瞳孔似有密密麻麻的虫影游走着,发出昆虫闪动翅膀的声音,画面令人头皮发麻。

    时至今日,柯问舟第一次真正感知到了暗主的存在。

    虚无缥缈的天道化作了实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虚境中灌下,精准地落到了柯问舟濒死的残躯里。

    宁长久斩出剑光,却无法阻拦这个过程。

    太阴之目展开。宁长久借着这个机会,第一次去接触那传说中最大的敌人——暗主。

    光线包裹着自己的精神,他顺着虚境的裂隙向上,终于触及到了那庞大大物的冰山一角。

    鬼!

    这是宁长久的第一印象。与白城上的仙人如出一辙。

    宁长久不知怎么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那是一个朦胧而混沌的存在,它没有具体的形象,却像是趴在叶子上的大青虫,蠕动着身体,啃咬着叶片,它的身体里,有着无穷无尽的看不见的怨念,那些怨念像是一个个旋涡,也像是无数睁开的,凝望自己的眼睛,它们发出的声音像是刮骨的刀,每一声都能唤醒来自灵魂的挛动与剧痛。

    那是鬼,宇宙中的鬼!

    怨念的旋涡产生了无穷大的吸力,宁长久的太阴之目被牢牢锁住,要被吞入鬼的腹中……它似乎还以权柄为食!

    宁长久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让剑灵斩断了识海的联系,及时将意志抽回。

    若稍晚一些,他的太阴之目便会被对方直接吞掉。

    宁长久再度睁眼。

    前方,柯问舟的瞳孔已一片漆黑,他的血肉之躯里,五脏六腑已消失不见,它们被暗主的气息融化。一柄黑色的剑自柯问舟的左手中生出,无半点光泽。

    宁长久知道,自己的对手已经变了。

    对方不再是剑圣柯问舟,而是得到暗主馈赠之后的傀儡。

    这才是他成就神位之后,真正要面对的对手。

    五道巅峰是大部分修道者的极限,但对如今的他们而言,传说三境的线,也即将被越过去了。

    剑圣持着剑,面无表情地斩向了宁长久。

    宁长久知道,剑圣气数将尽,哪怕得了暗主馈赠亦是穷弩之末,他只有一剑的机会。自己同样如此。

    他盯着剑圣迎面而来的黑剑,金乌神国在此刻打开。

    太阳于虚境中盛放出万点光芒。

    ……

    神国里,神话逻辑的柱子熠熠生辉。

    记忆的长河却回溯而上,来到了比神话逻辑更前端的历史里。

    “常曦,月宫荒芜千年,只你一人,不孤单么?”

    帝王冠冕的年轻人站在清辉流溢的月宫门口,望向了广寒宫中婆娑的影。

    清澈动人的声音从中飘出。

    “广寒清虚之府,千古以来皆是如此,我又何必打破此间宁静呢?”

    身披纱裙的女子立在月桂旁,纱裙由月光织成,一侧月桂开满,馥郁的芳香总能让人想到人间清寒的秋日。

    帝俊立在门外,问:“你要前往人间了吗?”

    常曦颔首:“人间以日月为名,衍生信仰无数,你常去人间,应比我更清楚……他们既以我们为寄托,此番心意日月可鉴,又怎忍辜负?”

    帝俊长叹道:“你所掌之权并发杀伐,我会说服羲和前去的,不必忧心。”

    常曦却摇了摇头,话语清和:“我也该去人间看看了。”

    帝俊问:“你从未走出去过么?”

    常曦立在月桂树下,双手轻握,她环顾四周,看着这座清寒寂寞的冷宫,看着外面灰白色的世界,星辰都在黑色的天幕上悬挂着,看似触手可及,实则无比遥远。

    常曦的话语亦如这宫殿般单薄清冷:“我自出生起便从未离开过,非我不愿,实则不能。”

    帝俊疑惑,问:“你贵为月神,何须禁足于此呢?”

    “因为……”

    常曦欲言又止,她的目光落在氤氲着月光的枝头上,许久不言。

    帝俊却明白了过来,他看着那株月桂,问:“因为它?”

    “嗯。”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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