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皮红豆沙汤圆(一)-《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也》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钟潮生一路向着医院住院大楼狂奔,在电梯前心急火燎地按着上行的按钮。看着缓慢变化逐渐向上的数字,几乎在每一层都逗留了挺长的时间,他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与汗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直接就往楼梯上冲。

    八层楼,他只用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就爬完。这个速度也许很惊人,但在他看来却是再快都嫌慢。刚抵达楼梯与电梯的交汇处,他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然而他只稍稍喘了口气,又开始急匆匆地往病房区跑去。

    或许是他从家里不顾一切地赶往医院,体力早已经透支,他的四肢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有点不受控制。他才刚进入病房区的大门,却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发出了一声极为引人注目的闷哼,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小钟,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正好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护士长听到这动静,赶紧过去把他搀扶起来。这三年里,钟潮生经常出入这里的病房,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他大多都认识。他的性格温和爽朗,也乐于助人,护士们需要搬重物之时只要他在场的话都会搭把手帮忙,因而大家都很喜欢他,见到了都会亲切地管他叫“小钟”。

    “没事,我没事。谢谢陈姑娘!”钟潮生顾不上身上摔痛的地方,向护士长道了声谢。“陈姑娘,我妹妹她……”

    护士长看着他迫切的双眼,只是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转向原本正在交代着换班任务的护士,对她点了点头,那护士便一脸沉重地往医生值班室走去。

    不一会儿,一位身材高挑眉目温和的男医生被带到了钟潮生的面前。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病案,柔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采薇。”

    一路上二人皆沉默无言。

    钟潮生按照领路的男医生的指引,如同机器人一般毫无表情地在前台签了字。他抬头看向里面空无一人的走廊,心中却越发地紧张。

    右肩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两下,便传来男医生的声音:“去吧,和采薇好好地道个别。我陪着你。”

    即便钟潮生已经是一名二十二岁的成年人,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然而当他要迈开脚步往前走之时,却依旧需要拿出莫大的勇气。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终于开始缓缓地走向了这条灰暗的长廊。

    男医生默默地在前面带路,最后在一个房间前停下了脚步,用刚才前台给的钥匙打开了门。一阵阴森森的冷气从房间扑面而来,方才钟潮生冒着雨跑到医院,浑身上下又是雨水又是汗水,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男医生从他的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双一次性的医用手套戴上,然后把他的白大褂脱了下来,轻轻地盖在了钟潮生的身上。不等钟潮生道谢,他的眼睛已经在各个抽屉一样的柜子前逡巡了一番,终于定在了一个写着“32”的“抽屉”之上。他使劲把“抽屉”一拉,一股更加强劲的冷气溢出,钟潮生再次打了个寒颤,皱着眉轻轻地别开了脸。男医生并没有理会他的细小动作,把“抽屉”拉到合适的位置,便走到一旁安静地候着。

    此刻的钟潮生其实很想扭头就跑——也许跑了的话,今天接到的电话,以及被告知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而已。等他醒来之后,身边的所有都会和平常一样,日复一日没有好消息也不会有坏消息。

    寒气冰冷入骨,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意识到这不可能只是个梦而已。

    他呆若木鸡站在那“抽屉”前,许久不曾说一句话。

    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地落在“抽屉”里,顺着里面那张稚嫩的却毫无血色的脸淌落下去。本来泪水应是滚烫的,然而此刻却再也无法温暖里面那具瘦小苍白的身体,也无法唤醒躺在里面的长眠之人。

    钟潮生无声地哽咽着,内心已经彻底地崩溃——他在这世上唯一相依为命的至亲,他一直最疼爱的妹妹,脸上甚至还保留着已经干掉的泪痕,就这么躺在冰冷彻骨的太平间的柜子里,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柔声地喊他一声“哥哥”。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之上——好几道划得几乎皮肉外翻的伤痕清晰可见。很明显在抢救之时已经做过止血的处理,加上在太平间内的低温,伤口处的血早已凝固了。

    “上午我们查房的时候,采薇还在病房里,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一直没作声的男医生突然之间打破了沉默,“后来护士看到她自己走出了病房区,询问之下她说要出去打个电话,于是她们就没有阻挠。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给她发药的护士发现她还没有回到病房,于是通知了我们。我们联系了保安,暂时没有工作在手的同事都发散了在医院各处搜寻她的踪迹,最后是在休息时间的护士长陈姑娘在东面尚未竣工的住院大楼洗手间里发现了她。当时她手腕上的血淌了一地,浑身上下已经凉透,没有丝毫的生命体征。陈姑娘当时有给她做过止血处理,我们赶到现场也曾尝试抢救,但已经是回天乏力了……”

    钟潮生紧紧地抿着双唇,他伸出手温柔地整理了一下妹妹前额有点凌乱的刘海,想起昨天离开前跟她约好了,今天要给她做她最爱吃的陈皮红豆沙汤圆,那时候的她眼中分明还带着点期待。他本以为,哪怕父母都不在了,他们兄妹俩还能相互扶持相互依赖着走下去。他不明白,到底这半天的时间里妹妹经历了什么,即使本来她患有情绪病,但因为服药时间足够长,也一直有坚持做心理治疗,在没有突发事件的刺激之下,是不应该再次产生轻生的念头的。

    “采薇,你怎么可以不守诺言……”钟潮生的手扶在“抽屉”的边上,双手握成了拳在极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明明昨天答应了哥哥,今天要一起好好过元宵节的……你怎么忍心把哥哥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